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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之约
2019-01-16 00:00:00    64级17班 徐琢佳    阅读 2397次

那是我唯一一次去上郭庄。

那是片老地方,是“鬼子都找不着的”地方。不出意外的,我们也迷了路。凭着爸爸的记忆,我们把车开到了一座低矮的石头桥边。河道已经不成形了,但似乎也没人直接踩过河床。桥的那边有一个男孩儿,大概和当时的我一样大,在挖泥巴。爸爸走过桥问他认不认识路,他用惊异的眼神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车,跑了。

他是上郭庄唯一的孩子。

那庄子里的人都和庄子一样老,年轻人都搬出去到附近的镇上打工了。说是附近,其实上郭庄最近的镇子在百十公里外,但年轻的一代仿佛逃离似的飞也般跑去,只剩下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孩子跟这帮白发翁媪。

我们只在上郭庄呆了三天。起初我是掐着秒算的,没有信号,只能干巴巴在炕上坐着,听老人们唠些有的没的,鼻间充斥着烂苹果的味道。当我不耐寂寞地跑出门时,目光正对上那个野孩子。他的眼睛黑的让我打了个寒战,像两个空空的枪口。这次他没跑,用浓重的方言大声问我要不要一起玩他是受人指使的,我想,野孩子不会这么有礼貌。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和这个最年轻的因子一起刨泥巴了。

这种自由从泥土地蔓延缠绕到光秃秃的杨树林。他会捉松鼠和“家巧儿”,这本事令我刮目相看。大概夸了两句他便得意起来,竟不再胆怯而“居高临下”地给我讲起他的“飞禽走兽”。我不服输,给他讲《动物世界》里的猛兽,他愣了愣,说他只知道最危险的是黄鼠狼,会化成精怪。他用的方言我听不懂,真以为是什么厉害的鬼怪妖魔,吓得不敢开口。他承诺保护我,还声称自己救过庄里的鸡。救人和救鸡没两样的。

作为对他的回报,我坐在村口的石桥上给他讲了城里红黄蓝绿的霓虹灯和游乐场里飞到天上的海盗船,他听得兴致勃勃,最后却摇摇头说他要进城,先找他爹娘。他爸爸妈妈始终等着接他进城咧,虽然不晓得他们是做什么的,但保准过得很好,因为他们还寄过东西回来——是三张红票子!野孩子顶骄傲的昂着头,像他宣称打败黄鼠狼时一样。

我说他干脆住在城里,上学读书,他却不知所措。他从来没念过书,他也不知道要念书。每天就是替爷爷奶奶喂喂鸡鸭,放放猪羊。我以为这些农活虽累却清闲,没料想比起上学这差事更加不幸。他爷爷是庄上出了名的冥顽不化,咬定了孙子,觉得老老实实的庄稼比城市里的人要好相处多。当初他爹上学花光了家里的钱,欠了一屁股债,却还只是混到勉强留在城里打工的份上。他爷爷就执意把孩子留了下来,再不让去读什么书。他奶奶每天就是晕晕乎乎睡觉,醒过来就是说自己要死了,却倒也一直没啥大病。他爷爷是庄稼汉,埋怨天不下雨地里庄稼死一片,埋怨他老婆子坐吃山空还瞎念叨,埋怨他儿子没出息念不好书,埋怨他儿媳妇勾引他儿子,庄上的刘半仙儿算出来他儿子准能娶个大官儿的闺女,结果让这婆娘给毁了姻缘。

我们俩最后约定半夜偷偷溜走,跑到进庄的桥上,我把他藏在大大的后备箱里,带他去城市里玩。他只是要带两件衣服和一点吃的。我们分享着密谋的兴奋,悄声细语被风携走了。我梦想着充当救世主,破解这老村子对野孩子的诅咒。那是我们筹划似乎天衣无缝的冒险。

那晚我偷到了爸爸的车钥匙。风很大,我不记得下没下雨,只是坐在桥头冷冷的,我等了两个小时或三个,他却一直没有出现。我看着空荡荡的泥沟,期盼着他蹦出来吓我一跳。但他没有来。

我们走的时候后备箱里没有人,车外也没有他,桥上也没有他。他或许被他执拗的爷爷关起来了,村口的老头偷偷跟我说:“昨晚他们家闹了很大的动静呢。”他奶奶昨晚醒了,又念叨,看见孙子背着口袋要出去,以为见着几十年前上学的儿子了,把他爷爷摇醒了。他爷爷拿着赶牛的鞭子抽他,一边口里还骂他野崽子没爹娘养,村东头都能听见。

我再也没回上郭庄,可我一直在桥上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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