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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路灯从高处将橙黄的光投射在马路上，映出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人影动了动，旁边的影子见了，发出沙哑的声音来：“老王，没多少人了，回家看看你儿子吧。”
老王站起来，影子打了几个旋，人和菜摊子，就一并挪了位置。他道了别便转身走进了巷子。巷子里一片漆黑，但隐约中有一个光点，那是一家书店。
老王进门时，书店的老板娘正打着哈欠。她抬抬眼皮，见是老王，没动作。老王也不怪，直接从柜台上拿起了早已包装好的一大袋教辅试题。付完款，老王开着他那车灯缺了一角的旧面包车，乘着黑烟回了家。
这回，不同于以往的乌漆抹黑一片，门上的猫眼正透着一束亮眼的光。老王打开门，只见自己的儿子蜷在沙发上，如同一只气蛤蟆般鼓着通红的腮帮子，吸着鼻涕刷题。见儿子这般，老王的眼神动了动，朝儿子屁股旁边一看，只见一张满是红的长卷子。老王没换鞋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张卷子旁，看到卷子额头上顶着的红的渗人的数字，倒吸了一口深夜的凉气。
那凉气没来得及在老王肚子里过一个来回，一眨眼便化作火红的怒气喷薄而出：“好小子！白天上课睡大觉，晚上在家给老子装用功！你……”一口气卡住了老王的喉咙，老王一时气不过，手中的书袋子一个加速便作抛物线甩了出去，生生地砸掉了儿子手中的练习册。
练习册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前面几页便尽数显露在老王眼前。红叉子，红叉子……老王看着，怒火攻心。他不知道这是儿子这个学期买的第几本辅导书，但他知道这个学期他光在辅导书上就花了三百四十六块八毛钱。他越想越上火，便咆哮了起来：“刷题，刷题！分没刷出来，钱倒是白刷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老王的日子还得照常。
“小王，今天在市场上转这么久，就你的菜最新鲜！”戴着金丝眼镜的赵大爷乐呵呵地将手里的菜递给老王上称，老王伸出发青的手，将手里的菜称好，道：“三块四，您给我三块就行。”这个过程，总共不过五秒，可老主顾还是看出老王的手速慢了。
“小王，你这是咋了？以前收了假钱你也没这么蔫耷。”赵大爷关切地看着面如菜色的老王。老王连连叹气，道：“还不是那不成器的，整天说什么‘刷题’，就是分上不去。”
旁边的张大妈闻声过来，大喇喇地说：“刷题好呀，刷题的孩子才用功呢！”这大嗓门，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
“大姐，不能这么说。我听我闺女说啊，刷题讲究的是发现错误、改正错误。不思考，那是假用功啊。”瘦削的刘阿姨提着刚买的青椒，说完便红着脸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赵大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看到老王扯了扯嘴角，自嘲地说：“这孩子做题，明明做的是长得像的两道，做了一道还错另一道。还是……随了我这死脑瓜啊。”
“小王，你还记得你刚来卖菜的时候吗？你那时候，被骗的可叫一个惨啊。可是你看，现在骗子的伎俩已经瞒不过你了。而且，你看你现在挑菜挑得多新鲜，卖菜卖得多熟练。你现在可是卖菜的状元啊。”赵大爷笑着宽慰老王。
老王听后，一拍脑袋，一时间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这天，老王回去得比以往稍微早了一点。一回家，儿子仍然在做题，不过，他所俯身的桌子上多了一个本子，上面画着括号，每个括号都囊着几行字。本子的最上方是不同于儿子的字迹，上面写着“查找漏洞，举一反三”八个大字。
突然，儿子转过身来，看着老王，老王一怔。“爸，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李老师今天找我谈话了。”老王歉意地嘿嘿一笑，揽过儿子的肩膀，说“爸爸也错了。”
“嗯？为什么？”儿子转头，不解地看向老王，老王没有回答。
此刻，父子搂在一起，俯视着楼下橘黄的路灯、路灯下来来回回的身影。
路灯下，有一对身影格外悠然。戴着金丝边眼睛的赵大爷，正推着他老伴的轮椅，感慨地说：“孩子们年轻的时候刷的是学科问题。他们长大了，刷的就是生活问题。为人父母了，刷的就是教育问题。刷题是必经的，逃避没用，不思考也没用。”